金門的生活感
- Dwell In Quemoy
- 2024年8月17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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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門聚落迷人,不僅在形體,也在真淳傳承的生活感。

在台灣,不是沒有老屋,但大多分散零碎,少數能成片的,普遍缺乏住民仍在的那種生活感。
部分原因是,外貿導向的臺灣地景,能成片完整留下的,往往是公有。 例如日式宿舍,或各地糖廠,保存了,修復了,成為景點或文化園區之類的。 但住民也離開了,原有生活氛圍,自然也不可能有。
煥然一新,建築仍在,但緊密鑲嵌空間的生活無可避免地消逝,感受上落差,還是很大。
對岸同樣如此。 去過鼓浪嶼,離金門不遠,因為廈門開港,各國領事館、洋人住宅在小小島上湧現。
空拍照下,整座島三步一洋樓,密密麻麻,渾然天成的洋風別墅島,是東亞最洋化,歐風建築最完整的地方之一。
不用任何文宣加油添醋,只憑空照,就無盡魅惑。 所以很早以前,這裡就成了對岸重點保護對象,遊客總多得像年前的大稻埕。
於是有次特地住在島上,起了清早,在廈門遊客尚未蜂擁前,想看看素樸的的清淨: 左排右列,紅磚片瓦,老樹風徐,觀景窗裡,沒什麼需要閃避違和,這種視覺完整度,相當少見。
但總還是覺得,少了什麼。

其實,構成這片西洋風景的居民主體,包括歐裔移民,與早期特地來這置產,沾染洋風生活氣息的閩人政商精英,早在戰後社會暴雨中,凋零淹沒。 半世紀後,更強調硬體的維護政策,世界遺產湧入的觀光化,又更進一步,讓殘存的老鼓浪嶼消磨殆盡。
於是,你看得見洋樓,看得見鉅細彌遺的解說與展示,但生活的傳承,大多僅止於解說言語及展示。 更多甚至是,披上想像的時代,憑空創造的服飾,彷彿洋風歷史為背景的大型主題樂園,如同少了和尚的高野山,沒有藝伎的京都花街。
與此同時,一些金門人仍住在他們爺爺的爺爺,留下的房舍與村,祭祀過節時,日復一日。 - 清早捻香,子婿燈與天公燈高掛廳堂,在深遠明廳,讓祭品成桌,深井的燒金成火。
一家歸來,金門菜與炸物滿桌,三代閒聊,孩童竄跑。 家犬野貓賴在邊角,麻雀冒險俯飛,想偷吃點廚餘,院子屋內,滿落餐具,衣物隨意曬著。
村裡拜拜,各家門前一一供桌,街道走過,居民組成的遶境隊伍,孩童擊鼓,青年扛旗。 改變也許多,青壯多數時候也消失了,但殘存的傳承,仍是依舊在。
風景背後,是社會傳統與生活方式依舊,佛教與多神信仰,道教與祖先崇拜,在世俗與工商化的今天,許多仍深刻烙印在金門人的生活中。 於是村裡殘存依舊,旱地種山,島濱落海,廳裡有光,院裡有火。

行走聚落時,許多民居,為了清涼通風,不會闔上大門,於是你能景深層層,看到這樣的生活樣態,少了這些,照片就會略顯空虛,建築雖美,但總歸是為了人們的生活意義。少了住民,就少了生活,少了生命力,類似感覺,就像許多日本鄉村,房舍依舊,除了服飾汽車,其他如故。
生活風景,是劇場配角與佈景,也許不是歷史建築那樣的鎂光燈,但配角選錯,陳設失真,整齣戲也就違和了。於是在臺灣,鏡頭充滿飛地,像是誤闖舞台的遊客,充滿怎麼看都覺得哪裡不對勁,有太多想割裂的違和。
只有一捲底片,我會拍的也許不是乾淨完整,沒有住民的地方吧,這種美,需要有意識的邊界侷限,純粹的客體就意味著鮮明清晰的意識邊界;而生活感濃厚的地方,也許不完美,不乾淨,邊界混沌,意識模糊,但敞開的,卻是完整的生活真實,這種照片總是餘韻繚繞,不只曇花一現。
做題家欽羨對岸的高效率,保存了鼓浪嶼的硬體完整,然而,這種留下就像哲學上的邊界剃刀,選擇性地留下知識理論上看似理應的所謂重要與美,但從更豐饒的生活視角,或以一種街拍的視角來看,如此照片只是空無等待想像填補的軀殼,而真正的聚落,總要有人。
Nikon FM2
Kodak Gold 200
Kodak Ultramax 400
Fuji C2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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