閩宅明廳
- Dwell In Quemoy
- 2024年8月26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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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廳暗室,廳堂是閩厝實質上的核心,比起更容易沾染塵埃的深井,除了聚會,廳堂順位還是前面一些。
正廳空間最大,挑高,深遠,神桌背靠,正對院落,祭祀著佛祖與祖先,一面是閩越民間深入骨髓的深遠佛教傳統,另一則是在地親緣與帝國儒教結合的祖先崇拜,大廳許多意義,都圍繞兩者展開。
家廳的老照片,就是阿嬤為神明準備的澎湃琳瑯,祭品滿桌,擁擠近乎落下,有蒸有炸,鹹甜兼備,體積離奇的紅粿如巨塔,許多早已沒有,也不易再現的菜餚,一眼便能聞出氣味。

背景一佛眾神,家人神主,解嚴前的海報日曆,連綿的人像照,與爾後圍繞祭桌的家祭祀。有張印象深刻,跪拜神前的阿嬤,面朝深井,猜想是拜天公吧,恰好留下肅穆虔誠,神情大多還在阿嬤輩人見到,隨嬰兒潮與新世代緩緩失落。
租賃的老宅,有成排神祇祖先,大節日總有人回來祭祀。數代同堂,圍繞廳堂天井,每個角落都有數代人記憶,所有人都回到老家,祭祀才能完整。沒有祖厝,沒有廳堂,斷裂的空間感讓祭祀如魚離水,生命力自然乾凅,臺灣傳統祭儀的失落,多少與此有關。
因爲租賃,所以沒有日日祭祀的需要,然而,我總覺得要有祭祀,廳堂才能完整。這不完全是陳腐的陋習,而是日復一日,與老宅的實踐契約,像有神龕的日人屋子,少了這些,就是天地人神的一種殘缺。
於是有神桌的廳,我仍會沿用些許傳統佈局,給張案桌在神前,讓沙發依背神龕,面向天井,像父輩那樣圍爐。
日光映入,秋風灑落,神前祀後的餐敘,如此天地人神的完整,才是私心認為的最美,只有光影的眼前形而下,稱不上是一種豐滿。
神聖之外,其實還有更多的世俗。家中幾張泛黃,是80年代祭祀後的圍桌家宴。
神桌前滿桌菜餚,互為敬酒,姐妹開懷,並不因為祭祀而拘謹忌諱,金門人的起居仍在,而不是獨立成為毫無世俗的神聖空間,許多開在古厝內的老店,也是如此,圓桌擺開,神明祖先就在一旁。

除非太熱太冷,否則廳堂總能帶走一天。
廳堂明明,有閩厝最好的光,這種好不是最亮,而是恰恰好。不同季節,不同時辰,不同角度映入廳內。
依據房子坐向,最好不是清早,就是傍晚,陽照斜映牆上,反映鏡面,閃爍玻璃櫃子,民宿的土牆,與杯盤器皿質地一覽無遺,東西好壞的質感,這裡最能體現。
每天一早,我都坐在面向院落的沙發,點些香,遠望沖茶,從暗室中甦醒安神,水沸煙湧,香煙浮塵,斜光一清二楚,聲音留給自然的靜謐或喧鬧,氣味專屬適宜的香。

陳彥霖 攝影
閩人嗜茶,於是比起咖啡,我沖茶更多一些,喝茶最好也在廳裡,晨光騰雲,蒸氣直上,光裡反應沒有一點遺漏。配上閩人愛喝的大紅袍,茶色深深,光映得他波光粼粼,香溢滿室。
廳裡喝茶,像在劇場,氣味口感看似一切,其實只是劇場的其中焦點,身心五感都沒有缺席。早茶劇場,像是一閩宅生活的一種世俗儀式,從暗到明,花開漸綻,有無意識的沁茶,是這場祭典的祭司。
秋冬時,光灑滿室,可以成天在日光浴下閱讀寫作,尤其北風薄弱時,和煦的完美。若風大,風聲隆隆的外頭,廳裡也有種包圍的安全感。
酷暑之外,大廳不冷不熱,外頭燠熱,躲避陰雨,聽雨水落灑,也是很愜意。不合時宜的月份,大概就是七八月,如果沒有空調,雖然多少有風,還是有點烘熱。
敞開的明廳,往往有貓。民宿有幾隻,好天氣躺在門邊石條睡著,壞天氣躲到廳內深處椅子,他們總是在最合宜的光與風,時辰與季節,出沒在最好的所在,群貓親暱,爬來沙發擠著睡,光照他們的容顏,若有留影,大概是廳堂最美的生活剪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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